「周子敘,我知道你沒喝醉,你能聽到我說話。」
「其實,從我義無反顧的決定和你在一起時,我就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離婚。」
「就算得知你因為小時候得疝氣沒人管,而影響了精索,不能生育時,我也沒有嫌棄過你。是我主動提出做試管的,我因此打了多少針,受了多少罪,你應該很清楚。曾經的我,並不覺得辛苦,因為我很愛你。」
「可是現在,我的感情早已被你消耗殆盡。這一年來,你每次回家不是抱怨你父母事兒多不聽話,就是訴說自己有多累。除了你自己的情緒以外,你絲毫不關心我和安安,也不想聽我說任何話。」
「我自認為,我已經做的夠好了。為了讓你專心照顧父母,甚至在我車禍時,在安安頻繁生病時,我都沒有強硬地要求過讓你回家。或許是我對你太過於縱容了吧,現在就連暑假陪安安去旅遊,你都不願意了。」
「你覺得你的童年過得很苦。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安安,也在重複你的童年。她也會偷偷地羨慕那些,有爸爸陪在身邊的孩子。」
「最近一段時間,我經常會想。我這麼費力的,把安安帶到這個世界上,究竟是不是對的。我不會讓安安像你一樣,成長為一個自私又敏感的人。所以,你也不用為了治我,為了讓我給你道歉,而費盡心機。」
周子敘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我聽到了他剛才說的話。
「不是,你聽我解釋……」
「不用了。」
我打斷了他。
「離婚後,我會離開這裡,回到我父母家。既然你不能全心全意地愛安安,陪伴她。那麼就讓別的長輩來愛她,陪伴她。」
「周子敘,我沒有在和你慪氣,也沒想和你吵,和你鬧。十五年的感情,就讓我們體面的分開,好麼?」
人那,不耗盡所有的期待,是不會有勇氣說再見的。
一次次的妥協和忍讓,不過是因為我覺得,就這麼放棄了,會很遺憾。
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留在他身邊的理由了。
「好!」
周子敘坐了起來,聲音冷漠:
「既然已經要離婚,就不要說這麼多了。9 月 20 號,去領證。」
「你自己可以打車回你爸媽那兒麼?」
「都要離婚了,不需要你管我死活。」
「行。」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
可我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天吶!女主竟然為男主做過試管!取卵針那麼長,我可不會主動去受這個罪。】
【女主說那些話的時候,我覺得她很真誠,也很悲傷,可是她看起來卻又那麼平靜。】
【我是心理學專業的,感覺女主對男主已經是失望性情感隔離了,所以才這麼平靜。】
【樓上的姐妹,什麼是失望性情感隔離?】
【就是女主長期處在「付出—無反饋」情感模式中的引導者,其血清素分泌水平,會逐漸趨近抑鬱症患者。有些,還會對另一半產生生理和心理上的厭惡和噁心。】
【這不就是在說我媽麼?我媽說她聽到我爸下班回家後的說話聲就煩,恨不得我爸天天出差。】
【我媽也是。她既怨恨我爸,又不甘心就此而離婚,所以整日都滿腹牢騷,一點都不開心……】
12
其實,我也沒有不甘心。
只是現在,我和周子敘的結局,配不上我當初明知不可為,而偏要去為之的心。
在這段婚姻中,我拿出了我最大的誠意。
所以,該遺憾的人,不應該是我。
我接受自己愛錯了人。
也接受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報。
無所謂了。
這個男人,我已經決定不要了。
13
安安的暑假班結束後,我一個人帶她去了海邊。
不得不說,七歲的她,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旅行搭子了。
我們一起坐船,趕海,吃海鮮,吃燒烤。
十天的時間,就這麼一眨眼就過去了。
等我們從海邊回來時,竟然意外地在家裡見到了一臉憔悴,鬍子拉碴的周子敘。
「沈薇,家裡怎麼突然少了這麼多東西?你和安安冬天的厚衣服怎麼都不在了?」
他急切地朝我走來。
「我把目前用不到的東西都寄回我父母那裡了,過兩天我也會回去,給安安辦理轉學手續。你放心,20 號那天我會回來和你領離婚證的。」
「為什麼?!」
周子敘似乎現在才終於明白,我真的是認真的。
我和他之間的離婚拉鋸,並不是我賭氣的遊戲。
「我又沒有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我甚至都沒去洗過腳按過摩,你為什麼非要和我鬧?!難道就因為我孝順父母麼?!」
「這麼多年來,難道我不愛你麼?難道我對你不好麼?你為什麼就不能體諒我,包容我呢?」
他站在玄關處,眉頭緊皺,嘴角緊繃。
是,周子敘表現的確實是很愛我。
他經常把愛掛在嘴邊,整日說著愛我,不能沒有我的話。
可是他,卻一點也不珍惜我,不在乎我。
他說愛我,也不過是想從我這裡換取更多的情緒價值而已。
真正的愛,不應該是一場,只靠我一個人辛苦撐起來的獨角戲。
我平靜開口:
「要不你來當一回我吧。」
「什麼?」
周子敘沒有聽清。
「我說,我們互換一下。這半個月,你在家裡照顧安安,直到開學,我回家去照顧我的父母。你來體會一下我的生活,摸清我每一次失望的來龍去脈。」
「那怎麼可以?!安安從來沒有離開過你!」
我緊緊地盯著周子敘,沒有說話。
你看,他什麼都明白。
我的所有付出,他都知道。
他只是,裝瞎。
14
周子敘反應過來後,焦急地解釋:
「我不是不願意獨自帶安安……而是她習慣了你帶……我知道你最近對我有不滿,我向你道歉,你別再鬧了,好麼?」
在離婚冷靜期快要結束時,我終於等來了周子敘並不真誠的道歉。
可是,我早就已經不需要了。
「周子敘,你好像已經忘了,離婚,是你先提的。」
他臉色一白。
「我……」
「每次爭吵,你都會把離婚掛在嘴邊。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嚇唬我,還是在給我做服從性測試。可我記得,我之前就和你說過,十五年的感情,好聚好散,我不想和你鬧得太難看。」
「不要!我不要離婚!」
周子敘雙眼通紅。
他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我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噁心。
原來,我也開始對他產生了生理性厭惡。
「沈薇,我們不離婚好不好?既然你不想讓我照顧父母,那我現在就去聯繫養老院,今晚我就把他們送走,好不好?」
「你放心,我爸媽都有退休工資,這一年來,他們的工資一分都沒有花。去養老院的話,不用我們掏錢,他們自己能負擔。」
「你等著,我現在就去!」
「回來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和安安。」
周子敘說完,沒等我的回應,鬆開我,轉身就離開了。
【女主的情緒好穩定啊,男主直到現在,也不了解女主到底受了什麼委屈。他父母的事情,只不過是讓女主看清了,男主並不在乎她情緒的出口。】
【人只有在被愛,或者不愛的時候,才會情緒穩定。】
【這麼看來,男主真的是好下頭啊,我收回之前為他說的話。】
15
周子敘把他父母送進養老院的計劃,失敗了。
原來,在他努力承擔著父母的護工費、醫藥費和生活費時。
這老兩口,卻趁他不注意,把每個月的退休工資,用手機都轉帳給了他哥。
老兩口加在一起,每個月將近一萬塊的退休工資,自己竟然一分都沒有留。
他們兩人的工資卡,餘額都為零。
面對周子敘憤怒的質問,他父母只是哭著賣慘。
「你哥是個保安,每個月只有三千多塊錢的工資,還要養兩個孩子,我們不補貼他的話,他一家四口該怎麼生活啊?」
「你哥他沒上過大學,沒你聰明,沒你會賺錢。就這點小錢,你就別和他爭了,好麼?」
就連他父母現在住的這套沒有房本的小產權房子,也都立好了遺囑,公證給了他哥。
見周子敘不為所動,他爸甚至惡狠狠地說道:
「你要是不贍養我們,我就去法院告你,讓你身敗名裂!」
周子敘氣得在屋裡亂砸一通,瘋了一樣大吼大叫:
「你去告吧!我會連你那不要臉的大兒子一起告!大不了魚死網破,誰怕誰啊!」
他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盡了好話,求他不要去打擾他哥平靜的生活。
「難道我就不配擁有平靜的生活?!難道我就活該被你們拖累?!」
周子敘這才明白,不論他如何努力,在他父母眼裡,他始終不配得到一分錢,和一點愛。
傷心至極的他一路哭著回到了家。
一見到我,他就撲進了我懷中。
「薇薇,怎麼辦……我只有你和安安了……求你了……別不要我……」
他妄想我還能像以前一樣,柔聲安慰他,吸納他所有不好的情緒。
可是,這次,我忍著噁心,冷冷地推開了他。
我發現,我內心對他的生理性厭惡,又加重了。
「你說錯了。」
「我和安安,早就被你拋下了。」
從小就缺愛的他,極力的想要抓住身邊所有能夠抓到的,那些零星的愛。
卻最終,只抓到了一陣虛無的風。
16
我帶著安安,離開了這座城市。
周子敘也請了年假,跟到了我家。
他跪在我父母面前,祈求得到他們的原諒。
我爸把他買的禮物,全都扔了出去。
「我的女兒被你騙走了十年,如今,也該回她自己的家了。」
「你放心,我自己的女兒,我能養得起。我們可就只有薇薇一個女兒,你不在意她,我們在意她。」
「回去好好孝順你父母吧,你要是再來騷擾我們, 我可就要報警了。」
周子敘灰溜溜地離開了。
離開後,他還是不死心,每天都給我發信息,噓寒問暖。
他說, 他和他哥打了一架,逼著他哥把他媽接走贍養。
他說,拿到了他爸的退休工資卡, 把他爸送進了養老院。
他爸的退休金正好可以覆蓋養老費用,他只需要承擔每個月的醫療費用。
「薇薇,我真的已經改了, 我以後不會補貼他們太多, 我可以把每個月的工資都交給你, 好不好?」
就在這時,安安走了過來。
「爸爸,你知道不知道,姥爺說他有花不完的錢,他還給媽媽買了一套大房子……」
「而且,姥爺說,如果我能跟媽媽姓, 他也會送我一套。」
「爸爸, 我好想要大房子啊。我跟你姓的時候, 怎麼什麼都沒有?」
電話那邊的周子敘沉默了。
十年前, 我嫁給他的時候, 都沒有嫌棄過他窮。
十年後,我又怎麼會在意他能給我多少工資呢?
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他有沒有錢。
直到現在, 他也不明白。
17
9 月 20 日, 周子敘 35 歲生日這天, 我們拿到了離婚證。
那一刻,我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 甚至沒有遺憾。
我曾以為。
婚姻的意義是互相扶持,互相照亮。
兩個人,可以成為彼此的避風港和精神寄託。
後來, 我才明白。
人的精神寄託,可以是音樂, 可以是書籍,可以是旅行,可以是運動, 可以是花草樹木,可以是山川湖海。
卻唯獨, 不可以是人。
還好, 我醒悟的並不算晚。
……
周子敘默默跟在我身後, 和我一起走下樓梯, 多次欲言又止。
走出辦事大廳後, 我走向停在路邊的車。
一個半月的時間, 我右手手腕的傷,已經不影響開車了。
我打開車門,笑著和他說:
「周子敘, 再見了。」
然後,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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