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選定了伺候的人,以後便是真正的主子了。
我沒敢動,眼看著其他人各自選好了合眼緣的下人。
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我終於注意到曹公公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臉上帶傷的小太監。
我壯著膽子上前一步。
「敢問曹公公,那位小公公……」
曹公公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淡淡一笑。
「那孩子不懂規矩,前幾天惹惱了梅嬪娘娘。」
「雜家就把他帶過來碰碰運氣,若是有主子要他,便留下來。」
「若是沒有……就只能去辛者庫了。」
小太監眼圈都紅了,明明全身都在發抖,卻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實在是於心不忍,這個少年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比我在現實世界的堂弟看著還小一些。
我掏出身上僅有的一塊銀子,小心翼翼地塞到曹公公手裡。
「公公仁善,我看這孩子倒是合眼緣,求公公讓他跟著我吧。」
曹公公略一挑眉,沉默片刻,突然又笑了。
「小福子,過來,以後這就是你的新主子了。」
那小太監趕緊上前給我磕頭,我生受了他一禮,便把人拉了起來。
隨即又挑了個瘦瘦小小的宮女,便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務。
我聽見其他女孩子都在給跟著自己的宮人改名字。
有的叫槿汐,有的叫浣碧,還有的叫容佩,懷的什麼心思一點都不難猜。
我看著身後的一對少男少女。
「小福子……這名字挺好聽的,你就叫這個吧。」
「你呢,你叫什麼?」
小宮女細聲細語地回道:
「奴婢叫柳絮。」
我皺皺眉。
「你入宮之前的名字是什麼?」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
「奴婢入宮之前叫望春。」
「可與宮裡的貴人們衝撞?」
她搖搖頭。
「回小主,不曾衝撞。」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那就還叫望春吧,這個名字很好,你爹娘一定很疼你。」
小姑娘眼圈一紅,重重點了點頭。
這一夜,望春與我同宿,而本該守在外面的小福子卻出現在了曹公公的房間裡。
「乾爹!」
曹公公不動聲色地看了小福子一眼。
「看緊她!」
小福子低下頭。
「是,兒子明白!」
第二日一早,我們得到了另一個好消息。
皇帝特許我們去參觀先皇后的住處,以讓我們這些同鄉秀女感念先皇后的恩德。
這對旁人來說是不是好消息我不知道,但對我來說,確實是難得的獲取情報的機會。
我真的很想知道,先皇后作為最早來到這裡的穿越女,到底對這個王朝懷著什麼樣的看法。
以及……她究竟是香消玉殞,還是另有歸處?
5、
聽說先皇后過世之後,棲梧宮裡的一切都保留著原本的樣子。
這裡的時間仿佛停滯在了主人離開的那一刻。
這麼多年,除了皇帝偶爾過來坐坐,其他人一步也不得靠近。
而我們被特許前來,實屬皇恩浩蕩。
不得不說,棲梧宮確實與這宮裡的其他宮殿明顯不同。
只看環境陳設,也知道住在這裡的女人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其他人都在參觀研究先皇后的服裝首飾,以藉此推測皇帝的喜好,而我卻悄悄溜進了先皇后的書房。
我在書架上仔細翻找,終於在角落裡發現了一本落滿了灰塵的書籍。
我之所以能注意到它,是因為這本書的書脊上用鉛筆輕輕地寫著一個「home」。
家?難道這裡標註了先皇后如何回家的方法?
我抑制不住劇烈的心跳,顫抖著雙手翻開了書籍,卻只在每頁最不起眼的位置都看到了一個英文字母。
一開始我還沒有注意,直到一連翻過好幾頁,我才恍然大悟。
這些英文字母連起來應該是一句話!
腎上腺素在興奮與恐懼的雙重作用下飆升,我知道自己必須在被驅離這裡之前記下這唯一的暗號。
畢竟這裡守衛森嚴,之後再想進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終於!在宮人來尋人的前一刻,我把書籍放回了原位,裝作若無其事地擺弄著桌上的文房四寶。
就在我以為能全身而退之時,皇帝突然駕臨。
他笑著看向面前眾人。
「今日都有誰去了先皇后的書房?」
我心頭一驚,冷汗瞬間浸濕了掌心,趕緊跪了下來。
「回陛下,奴婢去過。」
皇帝揚了揚嘴角,踱步走到我身邊,一伸手把我扶了起來。
「哦?可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我儘量控制著自己不要發抖,演出一副真誠而羞愧的樣子。
「回……回陛下……奴婢上次作詩……做得不好。」
「聽聞先皇后才華蓋世,便……便想著看看娘娘的手稿……」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半晌,他笑了出來。
「可學會什麼了?」
我回憶著先皇后的那些手稿,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回陛下,奴婢愚鈍,先皇后的手稿……嗯……」
「字奴婢都認得,但……看不懂什麼意思……」
皇帝眼底閃過一抹幽光,一隻手放在我的脖子上,看似輕輕撫摸,但其實已經讓我透不過氣來。
就在我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裡的前一刻,曹公公突然走到皇帝身後,低聲耳語了幾句。
皇帝聽了他的話愣了片刻,然後興味索然地放開手。
「蠢笨的東西,看不懂也正常。」
我趕緊跪下請罪,沒敢再抬起頭。
幸好,我不是唯一一個進入先皇后書房的人。
皇帝的注意力很快被一個叫芙蓉的姑娘吸引,聽著她侃侃而談,眼神中漸漸有了幾分興致。
一直到皇帝牽著芙蓉的手離開,我都跪在原地沒敢抬頭。
終於當所有人都走遠,我才踉蹌著起身。
一抬頭髮現曹公公就站在我面前不遠處,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不敢露出分毫破綻,趕緊走到他面前。
「多謝公公剛剛為我解圍。」
曹公公沒說話,只靜靜地看了我片刻。
「小主,雜家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神與先皇后很像?」
我大驚失色,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曹公公說完,伸出手在我的眼睛周圍隔空描摹了一圈。
「小主若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日後還是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人才好。」
我不敢多問,只能深深地低下頭去。
「是,多謝公公指點。」
6、
夜深人靜之時,我終於把先皇后留下的那句話默寫了出來。
那是對一處景色的描寫,想來應該在皇宮的某處。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單詞,一個是井,另一個是鮮血。
假設我現在需要在皇宮的特定地點找到一口井,那裡就是回到現代的時空之門。
但鮮血是什麼意思?是要以某人的鮮血才能開啟嗎?
在這皇宮之中,誰的血最有價值?難道是皇帝?那我這任務的難度豈不是跟登天差不多?
我長嘆一口氣,把坐標默默記在心裡,然後親手把紙條燃成灰燼。
幾天之後,我的調查毫無進展。
皇宮太大,有些地方又不是我的身份可以隨便出入的,更別提要弄到皇帝的血。
但對其他秀女來說,還是有好消息傳來。
那天在先皇后宮裡受到皇帝稱讚的芙蓉,終於獲得了封賞,被皇帝欽封為昭儀。
一連七日,盛寵不衰。
我遠遠地看著去芙蓉宮裡送賞的人排著長隊,心裡越發感到不安。
望春站在我身後,小臉上寫滿了羨慕。
「這位楊昭儀可真受寵啊,奴婢聽說宮裡很久沒有人能如此討陛下歡心了。」
小福子知道我脾氣好,也不講究太多規矩,所以也樂呵呵地接話。
「是啊,楊昭儀得寵之前,陛下最寵愛的是嫻妃娘娘,現在看來,都遠不及楊昭儀呢!」
我瞪大了眼睛。
「你剛剛說誰?嫻妃娘娘?這位娘娘也是先皇后的同鄉嗎?」
小福子搖搖頭。
「嫻妃娘娘不是,她是輔國大將軍的女兒,老將軍多年為國征戰,功高不賞,去年才回了京城。」
「之前宮裡還傳言陛下有意立嫻妃娘娘為後呢。」
望春眼睛都亮了。
「嫻妃娘娘的父親這麼厲害啊?」
小福子得意地昂著頭。
「那當然!我入宮之前可是聽過不少老將軍的傳說呢!」
聽著望春和小福子熱火朝天的討論,我腦海中只有四個大字:
借刀殺人!
之前皇帝專寵嫻妃,看中的不過是她父親在軍中的影響力。
現在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老將軍解甲回京,交出兵權,皇帝不可能待嫻妃如舊,更不可能封她為後!
那麼此時在穿越女中挑選一個靶子,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冷落嫻妃。
如果嫻妃忍不住出手,那皇帝就更有了追責的理由。
芙蓉……怕是危險了。
不知是不是我過於謹慎,芙蓉並沒有如我猜想的那般遭人陷害。
皇帝不僅整日與她出雙入對,甚至還把跟她關係比較好的幾個秀女安排到了她的宮中陪伴。
兩個月後,芙蓉被太醫診斷出有孕,她瞬間成了宮裡人人艷羨的對象。
望春擺弄著我們手裡僅有的一點存款,十分為難。
「小主,咱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要不幹脆給楊昭儀做些點心送過去?好歹是份心意。」
我趕緊搖頭。
「不必!既然沒什麼好送的,咱們就不送。」
「反正我與楊昭儀也不是很熟,她平日裡應該也想不起我這號人,更別提挑理。」
望春直撓頭。
「啊?這樣好嗎?」
小福子倒是難得機靈。
「你就聽小主的吧。楊昭儀現在金貴得很,咱們禮輕了反而得罪人。」
我們這邊還沒就送禮的事情商量出個所以然,芙蓉就出事了。
7、
出去打聽消息的小福子回來的時候臉都白了,趕緊關緊房門。
「小主!出大事了!楊昭儀被人下了藥,血崩不止!」
「聽太醫院的人說,孩子肯定是沒了,大人怕是也保不住!」
「現在陛下下旨徹查,各宮都被御林軍圍了起來,已經有不少人都被帶走審問了!」
望春跌坐在地,後怕得直哭。
「幸虧咱們沒給楊昭儀送點心,不然真是說不清楚了!」
我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底卻一片冰涼。
不過三個月,已經有四名同伴命喪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