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本可以繪出壯闊山河的右手,從此再也控制不住筆觸線條了。
一切都沒了。
所有人都在惋惜,唯有沈知羨毫不在意。
「你們再也沒辦法逼迫我和棠雪分開了。」
沈知羨恐怕此生都不會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真可惜!
9
沈知羨手傷未愈,沈家就同意了沈知羨迎娶梨棠雪。
因為梨棠雪懷孕了。
沈侯夫人本想將她的肚子藏一藏,先給沈知羨娶個正妻,再找機會納她入府做妾。
可沈知羨和梨棠雪的愛情故事早已在京城傳遍了。
連當朝長公主都鎩羽而歸的人,哪家也不願意將自家嫡女嫁過去。
好不容易有人家願意送過去一個不重視的庶女,結果姑娘當場就跳了池塘,死都不願意嫁給沈知羨。
沈家只能認命了,認下了梨棠雪這個媳婦。
迎親當日,玉竹一早就在望月樓訂好了靠窗的位置。
這個角度最好,一開窗,一切盡收眼底。
沈知羨一路騎著馬,將梨棠雪摟在懷裡。
梨棠雪並未用蓋頭遮面。
那張艷麗至極的臉就顯露在人前,滿眼驕傲之色。
左手貼在小腹上,一副生怕沒人知道她懷孕的樣子。
玉竹嘀嘀咕咕,低聲罵她不愧是青樓出身,不知臉面。
我卻早已將關注點放在了沈侯的席面上。
這場婚禮辦得很盛大,說是十里紅妝也不為過。
看起來是掏空了沈府的老底。
但席面上卻空了一大半。
朝中大臣沒有一個到場。
就連到場的零散幾戶,也都是沈侯曾經在軍中的下屬,顯然是礙於情面才不得不前來。
沈侯和沈侯夫人看到這一幕,臉色十分不好,強裝的笑臉幾次破裂。
梨棠雪自然是看得懂臉色的人,用受盡委屈的眼神暗示了沈知羨好幾次。
直到此時,沈知羨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10
幾月後,在戰場上殺敵的軍隊凱旋而歸。
我也跟隨皇兄到城門口迎接。
皇兄是為了犒勞將士,而我是為了看一個人。
當朝丞相之子,謝念言。
謝念言曾與沈知羨並列京城兩大傳奇。
只不過前者是污名,後者是才名。
謝念言出身謝家大族,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
從小不愛讀書,偏愛商賈之術。
是宰相常年掛在嘴上的家門不幸。
幾年前,他突然就在京城銷聲匿跡。
直到上一世我死,都再未聽過他的消息。
可這一世,就在沈知羨抗旨毀手之後,是謝念言主動站出來請戰。
他在演武台連勝了十五場,又經過了老將軍們的一系列考核,這才接下帥印上了戰場。
緊接著,他直接一槍連退敵國五城,拿到了敵國的投誠書。
甚至,他還半夜一人闖到了敵軍主將的院內偷……不是,是拿走了人家珍之如命的春雨仙蘭。
據說,這盆花被敵軍主將精心養了十年,去到哪裡都帶著,就連睡覺也不例外。
結果卻在這次戰爭里,被偷了。
敵軍主將次日醒來,發現頭髮被剃了一半。
剛慶幸於頭還在脖子上的時候,發現花沒了。
可憐人家一個武夫將軍,沒讀過多少書,但罵謝念言的話卻硬是三天沒有重樣過。
而現在那盆花,現在就被謝念言抱在懷裡。
威武的駿馬之上。
花嬌,人更美。
我小聲嘟囔了一句:「長得也有點太好了。」
謝念言沒有穿戰衣,身穿淺青色常服,腰間掛著玉璧。
墨發用玉簪束起,眉目如星似畫,面玉唇紅。
一副清貴的世家子弟裝扮,配上絕艷的容貌,生生讓周圍所有人全部黯然失色。
軍隊行至城門口,謝念言下馬,規矩地向皇兄行禮,當場將虎符歸還。
皇兄有些詫異,這可是能夠號令三十萬大軍的虎符。
從沒有哪個將軍拿了還想主動還回來的。
對,就是從沈家收回來的那枚。
許是皇兄的眼神太過直白,謝念言不甚在意地開口回答。
「皇上,仗打完了,虎符還你,打仗一點都不好玩。」
「不過離國的碧水玉我很有興趣,下次如果打離國,我就去給它帶回來。」
我看見丞相在暗中瞪了謝念言好幾眼。
如果不是周圍那麼多人,恐怕他都想上去踹幾腳。
但皇兄顯然對謝念言這種主動上交虎符的行為是很滿意的。
但礙於身份,他還是得對搶奪他國東西這個想法開口勸解幾句:「謝愛卿呀,搶奪他人財物不可取。」
謝念言認同地點點頭,開口說出的話卻是:「是,但我是去拿的,沒人反對。」
我看見丞相的腳都快忍不住想動了。
但不等丞相上腳,謝念言卻將花盆捧在手裡,走到我的面前。
「公主殿下,送給你的花。」
「奔波了幾日,可能開得沒有那麼好了。但我找了一個花匠,他說過幾日就好了。」
言罷,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春雨仙蘭很美,但是謝念言照過鏡子嗎?
有他在場,還有什麼花能奪走他的光彩?
11
我細細回想,確定兩輩子的我都和謝念言並不熟悉。
甚至,可以說是陌生。
我一時摸不透他的意思,但還是讓玉竹收下了花。
畢竟眾目睽睽之下,不能不給少年英雄一個面子。
皇兄也是同樣的想法,輕咳一聲,按照規定流程,詢問謝念言想要什麼賞賜。
謝念言聞言,眼睛都亮了。
「皇上,我想入贅長公主府。」
好吧,丞相最終還是在大庭廣眾下給了他幾腳。
但自此之後,謝念言算是纏上我了。
天天來公主府送禮,價值萬金的珠寶首飾、珍奇花卉、香薰擺件,應有盡有。
丞相第一時間就把家裡的帳本送到宮裡去了。
證實了他絕對沒有受賄。
他一輩子兩袖清風,清清白白,絕不能被自家的「家門不幸」給毀了。
我派去拒絕禮物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最後不僅東西沒有拒絕掉,還把人都帶進了溝里。
就連玉竹也不例外。
她回來之後,十分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公主,我覺得謝公子挺好的。」
「主要是,他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
「要不,您就從了吧,反正您又不吃虧。」
最關鍵的是,我自己也去了。
但我拒絕的話在嘴邊繞了很多次,都敗在了謝念言的目光中。
他每次都睜著他那雙滿是情意的眼眸,一臉無辜至極地開口:
「姐姐不喜歡這些嗎?」
「你喜歡什麼,言言去給你尋。」
以至於,當皇兄召我入宮,詢問是否需要給我倆賜婚的時候,我沒怎麼反抗就答應了。
當然了,我絕不是一時興起。
因為我能看出謝念言眼中的真情。
而我對於他,也不是不心動的。
他不貪權,唯愛做生意,並且做得很好。
他有很多錢財,卻沒有亂花,反而在各地都開了善堂,開了書院,救助窮苦百姓。
他像一團光,吸引人不斷靠近。
那般肆意洒脫的樣子,令我很羨慕,也很嚮往。
我很慶幸,在經歷過前世的慘痛之後,我依舊有相信愛的勇氣。
12
定下婚期之後,我便專心被嫁。
很久都不曾再關注沈知羨的消息了。
所以當他在街上攔住我的馬車時,我竟有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能是天天見謝念言那張妖孽的臉久了。
再次看見沈知羨時,我竟覺得他實在是太普通了。
普通到有些泯然眾人。
沈知羨規矩地向我行了禮:「長公主,我要離開京城了。」
「梨棠雪揮霍無度,見家裡落魄,捲走了府里的錢財跑了。」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沈知羨的初識。
那時的皇兄還只是個母妃早亡,沒有母族助力的小小皇子。
我和哥哥過得很艱難。
因為皇位之爭很是激烈,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下毒、暗殺,防不勝防。
我害怕哥哥中招,所以每一口吃食,哪怕有專人驗過,我都會用各種理由先吃一口。
確認沒問題了,才敢拿給哥哥吃。
只有那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