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粗心大意,車鑰匙被換了,怎麼都沒發現呢?」
我機械回頭,顧為知從陰影中走出,他還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樣子。
可眼鏡下,那不加遮掩的目光讓我不寒而慄。
我想逃,可下一刻身體發軟。
天旋地轉中,我聽見他輕輕笑出了聲。
「杉杉,這次,看你能往哪裡逃?」
17
再次醒來,我已被五花大綁。
我整個腦子都是暈眩的,我抖著牙問為什麼,顧為知伸出手,輕柔地撫摸我的臉。
「為什麼?當然因為,當年因你被抓的男人,就是我的爸爸呀。」
我腦子有片刻短路,荒唐與恐懼充斥著我。
「那個男人,你說吳寧浩?那個強姦殺人犯?他怎麼可能是……」
或許,是我的狼狽取悅了他,顧為知笑了。
「怎麼不可能,他被抓判了死刑後,我的媽媽也自殺了,我的遠方親戚收養了我。」
「我啊,就是殺人犯的兒子。」
18
提起父親,他並不羞恥。
反而十分懷念,萬分仰慕。
「我爸屬於膽大心細那類吧,他每次辦完事都用硫酸毀掉對方下體,選獵物也非常謹慎,會做背調。」
「寶貝,你總誇我細心,我想,這就是繼承了我爸良好的基因。」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自己爸爸在犯案啊。
「當然啊,我那會已經高中了,父子之間,哪有什麼秘密。」
顧為知笑得懷念:「他有點收集癖,倉庫里經常會出現各類女生校服,是我讓他銷毀,而且,隨著城市監控攝像頭的發展,鄉鎮遲早也會跟上,犯罪要趁早。」
「所以,我建議他選擇,貧窮偏遠,但又通了大路的地方,比如你們村。」
我喘不上氣,眼淚梗在眼眶發酸。
「你……是你為他選擇的獵物。」
我們村死的三個女孩,都是大好年華。
我有次回村,看到有瘋女人在蘆葦田裡遊蕩,那是慧芳姐的媽。
她每天在女兒出事的地方探頭探腦,見人就問見到她家閨女沒,我心底發麻,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我當然得幫他。」
顧為知理所當然的遺憾著:「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被抓到,我們一家三口還好好的呢。」
「我一直留意著你,姜杉杉,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發現我爸的真實身份,你們明明是第一次見。」
他的目光永遠只停留在我身上。
火熱,執著,不偏不倚。
因為,我是他唯一的獵物。
「像你這樣生活在底層的女孩,表面自尊清白,可特別容易被童話愛情迷惑,只要對你甜言蜜語幾句,你就相信我深愛你,真的,你不照鏡子的嗎。」
「土得掉渣,每次帶你出去,我都要接受大家同情的目光,不過,玩弄你,真讓我很爽。」
他一把扯起我的頭髮,我被迫仰起頭。
「畢竟,當爸的沒來得及享受的。」
「當兒子,替他享了。」
19
他本來計劃,是在婚禮當天謀殺我。
「可你逃走了,我以為你察覺到什麼,但你並沒有天賦異稟的刑偵天賦,相反,你粗心,沒太多城府,還感情用事。」
「你連蘇宛如一直勾引我,都察覺不到,那當年,你怎麼可能發現我爸的偽裝?」
「你說,是錦囊改變了這一切。」
「我不信,所以打算親自試試。」
「我很好奇,這一次,你還能靠錦囊逃過一劫嗎?」
20
顧為知整整折磨了我三天。
這天,是他爸忌日,顧尋安去了趟村口買紙錢。
趁著這點時間,我掙脫開繩索,撐著手腕爬起。
用還沒被夾碎的手指,顫顫巍巍掏出項鍊。
蘇宛如讓我長了記性,我早把第三個錦囊里的紙條取出,放在裡頭。
對於第三個錦囊,奶奶沒有告訴過我具體的時間,她只說:「需要打開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現在,一定就是那個時候。
血滴落在紙上,我趕緊擦去,裡頭若隱若現留著一句:
「丫頭,東西都在該在的地方。」
東西?什麼東西,我猛地一顫。
奶奶這輩子人窮怕了,總愛在倉庫里囤東西,她告訴我:「家裡啥都有,你要吃的用的,都給你準備著呢。」
院外,顧為知給爸爸燒完紙錢。
孝子賢孫,怕先人寂寞,總要燒點東西,別人燒紙人。
他得燒真金白銀的。
就在他打開倉庫門,準備結束這場遊戲時。
迎接他的。
是一桿黑洞洞的獵槍口。
20
幾分鐘前。
我費力撬開了地板暗格,裡頭除了糧油藥品,還有一桿老式獵槍。
村裡山多,幾乎每家都會上山捕獵。
小時候,奶奶帶我上山,手把手教我:「杉杉,獵人的第一槍最重要,你的心要狠,手要穩,就像這樣——」
我極力克制湧上來的緊張,不斷調整呼吸,靠牆下蹲,穩住身形,把獵槍抵在肩頭。
腳步聲逼近了——
門緩緩打開,顧為知出現的那一剎那。
我用力扣動扳機,強大的後坐力崩開肩頭的傷,我顧不上鑽心的疼,立刻再次上膛。
我瞄準的,一直是心口。
第一彈沒入顧為知肩頭,他猝不及防得仰躺倒地,鮮血迅速在他肩頭洇開。
可,這並不致命!
就在我再次扣動扳機時,槍管子裡傳出卡頓聲。
糟糕,卡殼了!
21
顧為知爬了起來。
他不顧滿肩鮮血,像底激怒的野獸朝我撲了過來,我用槍桿砸向他,趁亂跑出老宅。
屋外下起暴雨。
密密匝匝地雨聲蓋住了我的求救聲,大路太顯眼,我一頭扎進河邊黑壓壓的蘆葦盪。
這裡,曾經葬送過三條人命。
「杉杉,你逃不掉的。」顧為知追上,嘲弄的聲音鬼魅一樣緊隨而來。
黑暗中我分不清東南西北,腳陷在泥濘里,每一步都走得舉步維艱。
蘆葦葉鋼針一樣劃破臉頰,我滿臉的血,滿身的傷,可壓根感覺不到疼痛,求生的慾望在胸腔咆哮。
猛地,一隻手從黑暗中深處。
「啊——!!」
顧為知拽住了我,我厲聲尖叫,他一腳踢中我腹部。
我失力倒地,痛得蜷縮成一團。
顧為知肩頭受傷,就利用身體優勢騎在我身上,拳頭砸向我的臉,鮮血嗆進喉管里。
電閃雷鳴,照亮了顧為知的面孔。
與,當年他爸一樣猙獰可怖。
「結束了。」他得意地告訴我。
我恍惚地想,這樣就結束了嗎。
奶奶給了我三次機會, 我還是逃不過嗎?命運就那麼不可逆轉嗎,我就活該死在這對父子手上嗎?
大雨如注, 就在顧為知高舉起斧頭時。
一聲尖銳的哨聲刺破寂靜。
蘆葦叢中緩緩爬出個蓬頭垢臉的女人。
是慧芳媽。
是那個遊蕩在蘆葦盪的瘋婆娘。
22
她骯髒如乞丐,滿臉污垢, 麻木地盯著眼前這場屠殺。
「滾開!」
面對凶神惡煞的顧為知,她絲毫不怕, 反而鼓起腮幫子, 吹響嘴裡含著的哨子——
她瘋之後, 一直在蘆葦盪里找兇手。
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見人就說:「我配的哨子特別響, 我看到就兇手就吹,嚇跑他!那我可憐的閨女就有救了, 嘻嘻!」
她瘋癲的眼神,此刻無比清醒。
面對步步逼來的兇手, 她不逃不退,吹得面紅耳赤,儼然要用盡這輩子所有氣力——
夜鳥驚飛。
洪亮的哨聲刺破耳膜,掠過蘆葦盪, 飛向村落,落在附近巡邏警察那。
遠處, 燈亮了, 腳步聲紛至沓來。
「誰在那!站住——」
23
失去意識前, 我對上慧芳媽的眼睛。
慈祥, 溫柔, 像永靜的時光。
「杉杉, 沒事了啊,要乖啊。」
是奶奶,只有奶奶那樣叫我, 我激動地伸出手, 可越夠越遠,直到失去氣力。
再醒來,是在醫院。
我整整昏迷了八天。
渾身多出骨折,腦部出血, 如果不是慧芳媽及時出現, 我會無聲無息的死去。
身體恢復後,我去看慧芳媽,她還是瘋著。
甚至一點都記不得那晚上發生過什麼。
她家人還犯嘀咕:「真奇怪啊, 她這哨子太煩人, 老吵著人, 我們早給哨子換了芯。」
「奇怪了,那她怎麼吹動的?」
我愣住,戰慄從指尖躥到心底, 我看向慧芳媽, 她的眼睛渾噩無神。
與那晚的她,判若兩人。
離開時,外頭陽光好大, 照得我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想,我知道那晚來的是誰。
是慧芳媽。
也是她。
生死風雨夜,似是故人歸。
備案號:YXXBmDoygerLdWsM0a54ZcZ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