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說出求自由的真心話,只能吻他唇角,聲音微啞:
「我想給你生個蛋,好不好?」
他嘴角彎彎,眼裡滿是藏不住的愛意。
「穗穗所求,我亦然。」
後來,我終於懷孕了,可重霄卻很巧地去不周山降妖除魔了。
我心裡有些難受,不是難受他走了,而是難受,如果我生在不周山,他是不是會連我也一起滅掉?
我嘆了口氣,再次堅定要走的決心。
我問秦可婉,我什麼時候才能下去,重回人間?
她卻總笑著說不急,等誕下子嗣,金鍊自然而然會解開。
她說會替我聯繫我的師兄姐,可直到我即將分娩,都沒有收到宗門的消息。
那夜電閃雷鳴,擾亂了向來靜謐祥和的九重天。
人人都說,九重天的天,要變了。
痛到不行時,我請仙侍替我去找大夫,可她們卻冷言相待:
「姑娘恕罪,醫仙不在九重天,路途遙遠,實在是趕不回來。」
我忍住痛,一遍又一遍地求她們,哪怕找其他人也好。
可她們卻說:「姑娘既享了別人享不到的福氣,便要忍常人難忍的痛楚。」
「福禍相倚,姑娘是修道之人,應該懂這個道理。」
她們都是靠自身本事修煉成仙,自然看不慣我這個攀附重霄上了九重天的妖。
可從來沒有人問我,我到底願不願意?
如果可以,我寧願在山間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小妖,也不願意到這人人嚮往的九重天,整日困在金殿之中。
沒人幫我,我便自己咬牙,握起剪子,剪開肚皮,剖開子宮,硬生生將那兩顆蛋給抱了出來。
奈何失血過多,我還是暈了過去。
15
醒來後,我看見了師兄。
他把那群趾高氣昂的仙侍打了一頓,打得她們落花流水,倒地不起。
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可師兄卻冷靜道: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找了你五百年,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會在九重天。」
看來幾百年過去了,師兄的修為確實精進不少。
他一邊給我輸入靈力,一邊替我療傷。
「是秦可婉仙子找你來的嗎?」
可他卻皺了皺眉:
「什麼琴啊碗啊的,不認識。」
我後知後覺,原來秦可婉是在騙我啊。
回到宗門後,掌門斥我大逆不道,竟然生下其他族類的蛋。
他摸了摸長鬍子,一臉嘆息:
「穗穗,你雖是靈蛇一族,可天資愚鈍,五百年前不告而別已是錯,如今又產下來歷不明的蛋,若是不施懲戒,引得群起效尤,到時會鑄下大罪。」
「穗穗,你可知曉其中道理?」
我點了點頭,願意受罰。
於是,掌門將我逐出師門,我也只好在靈周山附近找了處洞穴,將璃兒帶了過去。
璃兒身子弱,我法術差,孤兒寡母的我們總是被其他妖看不起。
那黑熊精還想娶我當十三房小妾,我不願意,他便強娶。
快要洞房時,是師兄來救了我。
一身白衣的他帶著紅妝喜服的我,在月色下逃跑。
回到洞穴後,師兄突然說:
「穗穗,你願意嫁給我嗎?」
16
「師兄,我願意。」
「願意什麼?」
我嚇得從夢中驚醒,卻發現身邊坐著一個面容冷峻的小小少年。
竟然是青衡。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驚魂未定地看向他,他卻冷哼了一聲:
「這裡是九重天的凌霄殿,我本就該在這。」
我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
然後後知後覺:
「不對啊,我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那夜的離火燒山,瀕臨死亡之際,是青衡救了我?
青衡正要說話,卻被我打斷。
「青衡,你可會玄冰之法?」
青衡點了點頭:
「小小法術,不在話下。」
隨後手上一揮,無數冰渣掉了下來,又在瞬間化為雨水,最後蒸發成霧,縹緲散去。
「青衡真棒!」
我不禁給他豎起了頂呱呱的大拇指,他再傲氣早慧,也還是個孩子,忍不住歡喜起來。
「這算什麼,我才學了一天就會了。」
就在這時,白璃從殿外跑了過來,肥碩的身子晃晃悠悠,一把撲倒在我身上,渾身軟綿綿的。
「娘親,嗚嗚嗚,我好想你啊,我還以為你要死了……」
我趕緊抱住白璃,一下又一下地拍他後背。
「璃兒莫怕,娘親沒事。」
白璃看見青衡後,連忙去夠他的手:
「哥哥哥哥,是你救了娘親嗎,你真厲害!」
可青衡卻冷眼相待,推開了他。
「別碰我。」
「青衡,他是你弟弟,你不能這樣做。」
我忍不住斥責起來,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推人呢。
可青衡卻紅了眼,眼裡滿是不忿。
「他什麼都不會,就是個廢物,憑什麼你要對他這麼好?」
說著說著,他終於流下淚來。
「就因為他是你生的嗎?那我呢,明明我也是你生下來的啊,你為什麼不管我?」
看著他哭,我也忍不住心痛起來,正要上前抱住他,可他卻避開我,頭也不回地逃出殿去了。
17
我虧欠青衡確實太多。
當年沒帶他走,既因他是天生仙體,更適合留在仙界,也因他這顆蛋比較大。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的身子康健,會比白璃這顆先天不足的蛋要好很多。
白璃只繼承了一半的仙體,還有一半是妖血。
比起仙氣濃郁的九重天,他更適合在氣息多元的人間修煉。
一別三百年。
在這期間,白璃身子雖弱,修為不濟,但性子良善,說話也甜,總能討得身邊的人喜笑顏開。
青衡天資聰穎,修為高深許多,但性子卻有些古怪。
養不教,父之過。
我決定去找青衡,再順便找重霄算帳。
我雖在凌霄殿住過一些時日,卻實在對這裡沒什麼好印象。
畢竟這裡的仙侍曾經那麼討厭我。
可這一回,似乎不一樣了。
我所到之處,都是一群和藹可親的仙侍。
她們不再喊我「穗穗姑娘」,而是畢恭畢敬地喊我「夫人」。
我差點驚掉下巴。
「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白璃卻牽住我的手,搖了搖頭:
「沒有哦娘親,我親耳聽見他們喊你夫人,喊我二殿下呢。」
「雖然這個二殿下聽起來是有點二啦,但是想到自己也是有大哥罩的了,就還是蠻幸福的呢。」
白璃笑得一臉燦爛。
突然,白璃指著不遠處道:
「娘親,快看,是爹爹。」
我眺望過去,白璃卻連忙拉住我的手,想要我彎腰,遮住我的眼睛:
「娘親娘親,別看,是假的。」
我心裡撲騰一聲,像鉛一般沉重。
璃兒說遲了,我已經看到,重霄和秦可婉在芙蓉花旁談笑,言笑晏晏,情到濃處時,秦可婉還親了重霄的側臉,而重霄沒有躲避。
18
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青衡。
料想他是故意躲著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想見我。
我決定帶璃兒回凡間,卻被重霄的人攔住。
書房內,重霄一邊看著卷宗,一邊問我:
「為何要不告而別?」
我坦然道: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不過是要回自己的家罷了。」
他頓了頓,放下手中的卷宗,靜靜地看向我:
「穗穗,你就這般想離開我?」
我對重霄的感情很複雜,喜歡有之,依賴有之。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遇到一個不把我當英雄後代看待的人。
我以為他比我可憐,便處處想著照顧他,要對他好。
可照顧到最後,卻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可憐蟲。
我想離開,可他不願,不但在我肩上留下抹不去的印記,還讓我生下了兩顆蛋。就算我再怎麼狠心,也不得不承認,每每看見孩子,我還是會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他的臉,他的人,他的性子。
我以為我能忘記他,開始全然不同的生活。
卻發現,他早就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許多不可磨滅的痕跡。
可那又如何。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嗎?」
我坦然無比地道:
「重霄,過去是我不懂事,這才對你做了許多錯事。」
「如今,你也快要成婚了,而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我們就這樣,好聚好散,不好嗎?」
可他卻突然紅了眼,將案牘上的卷宗全都散落一地。
欺身上前,一把掐住我的下巴,逼我不得不直視他:
「白穗穗,是你先招惹了我,如今一句好聚好散,就想打發掉我嗎?」
19
我被重霄按在了案牘之上。
案牘很硬,硌得我的腰有些疼,我不願看他,可他卻緊緊攥住我的腰。
「穗穗,為什麼,你就這般不想和我扯上干係?」
我退無可退,只好迎著他的目光道:
「對,我快嫁給師兄了,而你也……總之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卻笑出了聲,眼神里滿是悲涼。
「白穗穗,你真是好樣的,帶著我的骨肉,嫁給別的男人,你信不信我這就殺了陸淮辭?」
話音剛落,只見他雙指起術,唇角勾起一抹笑,像染了血的海棠,眼尾暈著病態的紅。
「穗穗,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用力推開他,蜷縮在角落。
「重霄,你冷靜一點,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不過是中了合歡蠱罷了。」
秦可婉說過,只要我生下孩子,那蠱毒也會隨之而解。
我閉了閉眼,忍住心底的酸澀。
「我和孩子不過都是你用來解毒的工具罷了,重霄,你根本就不喜歡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重霄聽完我說的話,終於氣笑了。
眉峰高挑,眼底卻燃著簇火,襯得原本俊美的五官都染上幾分妖艷。
「我是中過合歡蠱,可那毒早就解了,若不是為了逼出那毒,我當初又怎會狼狽至極地遇上你?」
20
我懵了。
原來,重霄當年算出自己有一個很難渡過的情劫。
為了渡劫,他決定離開九重天,去人間遊歷修行。
卻在出發不久後,發現自己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