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兒?」陳北堯語氣極冷,開口質問道,「李沅在哪?」
崔淮神色有些慌亂,卻依舊板著臉道:「小公爺這是在說什麼胡話,榮安公主不就在這裡嗎?」
「崔淮,綁架公主的罪名你可知曉?」陳北堯垂眸看向他,又轉而去看「我」,「我再問一遍,李沅在哪?」
夏晴脫口而出:「陳北堯,你在發什麼瘋,我不是就在這裡……」
話音未落,陳北堯的劍已經架在了崔淮的脖子上,他神色冷漠:「她究竟是誰?」
崔淮不說話,陳北堯的劍便往前一分,很快,便有鮮血湧出。
「陳北堯,你冷靜點。」夏晴大喊道。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說了,如此,那就去死吧。」
陳北堯說著手腕一動,剛要劃破崔淮的喉嚨。
「我知道怎樣讓李沅回來。」
是崔淮的聲音。
陳北堯聽了,依舊沒動,只是語氣急迫了許多:「該如何做?」
「要以水為引,方能迎魂,不過,她現下身上還是濕的,這一步便可免了……」
「淮郎……不要……」夏晴泫然欲泣。
崔淮沒理會她,往後躲了躲,又顫抖著手從胸前又掏出一紙紅符。
「你將她打暈,在她的身上劃一道口子,再將這符紙貼到傷處,李沅就可以回來了。」
崔淮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完,好似泄了氣一般閉上雙眼。
夏晴唇抿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淮郎,當真還是我錯信了你。」
不過轉瞬,她就抬起頭來,眼圈泛紅,淚光盈盈,卻笑得十分詭異。
我頓感不妙。
果然,她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李沅,你給我陪葬吧。」
她說完這句話,速度極快地抽出陳北堯腰側的短刃,毅然決然就對著自己的心口扎去。
我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不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好在陳北堯反應及時,死死握住她的手,才叫那刀沒有落下去。
不想這時崔淮突然動了。
他往左微微側身,右手往腰間一探,抽出一把長刀直直地對著陳北堯的後背砍去。
「小心。」我大喊。
陳北堯若有所感地眼神轉向身後,右手持劍一擋,而後當胸一腳狠狠踢向崔淮。
崔淮到底是個文人,經不起這一擊,慘叫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身子往後倒去。
好巧不巧地,又撞到了牆角,徹底昏死了過去。
而夏晴也趁此機會,掙脫陳北堯的束縛。
也不知道她從哪兒來的力氣,竟是將陳北堯手中那道符紙也奪了過來。
而我,眼睜睜看著那把刀落了下來。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待我醒悟過來時,我的魂魄正在不受控制地往身體飄。
疼痛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叫我都有些不敢呼氣。
夏晴,你清高,你了不起,被男人背叛了你扎我就算了,這個痛還要讓我替你受。
陳北堯終於回過神來了,抱住我:「李沅……」
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嚇人,畢竟我已經很多年沒見他哭過了。
我突然想起夏晴桌子上的那本書。
書上說,從不信鬼神之說的陳北堯為了我,跪遍天下佛寺,最終墜崖而死……
所以,我拉著他的衣袖,極力揚起一個笑來,很是吃力道:「陳……北堯,我的……我的……小兔子燈呢?」
說完這句話,我的意識開始渙散。
恍惚中我聽見陳北堯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李沅,你別睡,兔子燈……兔子燈我不小心弄丟了,我一會再去給你買好不好?」
可是,陳北堯,我真的好痛啊,我先睡一會,就一會……
10
我醒來的時候是傍晚,夕陽爬了進來,一地的橙黃。
守在我身邊的還是阿芙。
小姑娘跪坐在床沿,眼角還有淚,卻不忘牢牢拉著我的手。
還是這樣的沒大沒小。
我嘆了一口氣,剛要說話,便感覺有鑽心的痛漫過四肢百骸。
「公主,你醒了。」
阿芙的眼睛又紅又腫,見著我醒了,眼淚又順著臉頰上未乾的淚痕滾落下來。
我朝她笑了笑:「哭成這樣,眼睛不要了。」
話一說出口,這才驚覺我的嗓子干啞得不像話。
阿芙給我端過一杯水來:「公主,一會太醫就來了,太醫先前說,只要您醒過來就好了,我們公主可是有福之人。」
「崔淮真是膽大包天,竟敢綁架公主,還差點……」她說著說著又開始落淚,「如今陛下已將他下獄,擇日處斬,公主就放心吧,不過這次真是多虧了小公爺。」
「陳北堯呢?」我問。
一偏頭卻見地上擺了數十盞兔子花燈,各色各樣,憨態可掬。
阿芙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笑著說:「那都是小公爺送給您的,公主這昏睡得有一月了罷,小公爺可是日日都來,不曾有一日落下。」
我斂眉淺笑,什麼都沒有說。
之後,我這傷又養了半月。
陳北堯每日都會來看我,給我念我喜歡的話本子,再給我帶上一兩個好玩的玩意兒或是好吃的點心果子。
讓我總覺得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傷好全後,我進宮拜見父皇母后,又求父皇讓我去天牢見崔淮一面。
父皇看了我良久,應允了。
再見到崔淮時,他整個人都被鐵鏈綁著,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見著我,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鐵鏈也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叮叮噹噹作響。
他還是那副惡狠狠的樣子,出言道:「李沅,你怎的沒有死成呢?」
「拖崔大人的福,本宮好著呢。」我唇邊漾出笑意,「只是不知崔大人在這天牢里過得可還如意?」
我想了想,又接著道:「對了,崔大人,夏晴她再也回不來了。」
崔淮的臉色霎時難看,轉瞬又笑起來:「回不來了才好,我這一生都是為她所害。我本應當施展抱負,平步青雲,都是因為她,以致天下人都說我是尚公主才做上官的。」
「不過,她也真是愛我,雖說是內里是假的,但到底是公主,竟也在我眼前處處伏低做小, 我納容溪兒為妾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更別提給我母親端茶倒水……所以人人都瞧不起我又如何, 我是庶子是青樓女子肚子裡爬出來ṱŭ̀₈的賤種又如何,所謂天家貴女在我這裡和下人也沒什麼區別。」
我置若罔聞,面上笑意不減:「是嗎?夏晴若是知道你是這樣看她的,也不知會不會追悔莫及?」
我想應該會的。
況且,也正是這五年她對崔淮的怨念一點點累積下來, 才會叫她先前想與我一道同歸於盡吧。
當時崔淮毫不猶豫地出賣,也應當叫她很是心寒吧。
不過,她也真是愚蠢至極。
以為自己死了便能報復到男人了嗎?
崔淮沒有理會我的話,退後了一步,低低地笑著:「李沅,如今我也認了, 說來你不過就是出生好了點,出在皇家嗎?若是我……」
我懶得再聽他講,從衣袖裡拿出一隻瓷瓶遞給他:「鶴頂紅, 崔大人服下吧,這可是我同父皇求來的恩典, 好給你留個全屍。」
崔淮聽了, 不敢置信地看向我,後退到牆角,聲音里都是惶恐:「李沅, 你騙人。」
他說著說著又開始發瘋, 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 簡直有辱文人名聲。
我徹底不耐煩,只好叫來獄卒將那藥強硬著給他灌了下去。
果然是極好的藥, 獄卒方一走遠, 崔淮便開始吐血。
我朝崔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慢悠悠開口:「崔大人可得安靜點,一會到了閻王殿前, 這般吵可是真會被割掉舌頭的。」
我轉身欲走, 又想起了什麼, 停下腳步道:「崔大人先前不是說本宮不過是命好嗎?說來崔大人的命數也不錯, 大梁流落在外的大皇子,原也應該君臨天下的, 不過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崔淮口中的血吐得更厲害了,那眼神更是恨不得活剮了我。
「這些, 夏晴沒和你說過吧?」我神情溫和,「我忘了,她不能說。」
雖說不知原因為何, 但是那五年間,夏晴是想過與崔淮說的, 只是每每要說, 她便口不能言。
我沒再理會崔淮,不疾不徐邁步而去。
出了天牢,白晃晃的太陽當空照著,灑在身上, 溫暖又柔軟。
我看見陳北堯提了一盞小兔子花燈在遠處等我。
於是,我像十六歲那年一樣,笑著朝他走去……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