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修文物完整全文

2024-12-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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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

我正在仔細修復東青釉荷葉紋杯。

小桃走到我身側,囁嚅了半天,最後對我說:「娘娘,春禧宮的沈常在,剛被陛下晉為貴人了。」

我手上動作一頓,金漆頓時流得到處都是。

下一刻,我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我看到小桃一臉驚恐地大喊:「快傳太醫!娘娘被陛下氣暈了!」

……

太醫診完脈,一臉喜悅地朝我下拜:「恭喜馥嬪娘娘,您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我呆住了。

我的月事一向不准。

但明明我想方設法地做了各種避孕措施,怎麼會……

小桃送走了太醫,回來時見我還靠在床頭出神。

她湊上來朝我擠眉弄眼:「娘娘,您是不知道,

「其實,您每天喝的安神湯里被歹人下了紅花,是奴婢每次煮藥時把紅花一根一根挑出來。

「還有您平日喜歡戴的紅珊瑚,都被麝香腌入味了,是奴婢幫您換了一串一樣的。

「還有還有,您每日午膳前的清口茶被換成了性寒的苦丁茶,是奴婢幫您換成了上好的雨前龍井……」

聽著她喋喋不休,我的太陽穴突突亂跳。

她說完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似乎在等我誇她。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一指門口:「出去。」

「啊?」小桃撓撓頭,「沒有賞賜嗎?」

36

深夜。

我正睡得心神不寧,突然感覺有一個溫熱的身體從背後擁住我。

我下意識向後一個肘擊,卻直接被人捉住了小臂。

狗皇帝將我的手臂放回原處:「還在生朕的氣?」

我轉過頭,眼神清明地看向他:「那陛下深夜前來,是不生臣妾的氣了?」

他伸手戳了戳我的鼻尖,哼了一聲。

「哦,原來陛下還沒原諒臣妾。」

我重新躺回去,不再說話。

狗皇帝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耳廓,低聲說:「阿復,朕問過太醫了。

「你是因為懷著身孕,五內鬱結,所以才會肝火旺盛,狂言無狀。

「朕明白,你之前那樣……只是孕吐,並不是你不喜朕。

「是朕摔了那盞東青釉荷葉紋杯,讓你傷心了。」

我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放在我的小腹。狗皇帝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必然也是氣話。

「朕知道你心裡有朕。

「你怨朕沒護好先皇后,朕又何嘗不怨自己呢……」

他絮絮叨叨,而我越聽越困,索性頭一歪睡熟了過去。

……

我有孕的消息一經公布。

闔宮嬪妃都送上賀禮,狗皇帝的賞賜也一箱箱地抬進了鍾粹宮。

我心中卻很冷靜。

我早已想明白,狗皇帝會對我服軟,不是因為他在意我,更不是因為我腹中這個孩子。

一切都是因為——我是他的同謀。

先皇后背後有沈家,晏蓉有晏家。

無論愛或不愛,她們本就帶著先天的立場。

從先皇手中接過飽經戰亂的盛朝之後,狗皇帝一邊讓沈晏兩家相互制衡,一邊提拔寒門、廣納賢才,以進一步壓制沈晏兩家。

在數十年的休養生息後,如今的國庫豐盈,海清河晏。

至此,狗皇帝的野心暴露無遺,想要徹底將權柄握在手中。

他也許希望我與他攜手並進。

但權力鬥爭猶如洪流,會將涉足的每個人裹挾、吞沒。

我不喜歡這些,也做不好這些。

於是,我選擇緊閉宮門,安安靜靜地修我的文物。

37

作為我的「娘家人」,林蒙時常來看望我。

他每次來,免不了和小桃鬥嘴,所以我一向能避則避。

一日,我午休醒來。

我正想去院子裡遛個彎,就見院子的花樹下,林蒙滿臉通紅,遞給小桃一把小木刀。

他紅著臉說:「這是我親手雕刻的……」

小桃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小木刀。

林蒙難得沒有嘴賤,而是朝著小桃一抱拳,然後登登兩下翻出宮牆。

幾秒後,遠處傳來了如同水壺燒開一樣的激動尖叫。

小桃:「……」

我從殿內走出去,問小桃:「你對林蒙有意?」

小桃拿著小木刀,像是拿著一個燙手山芋:「奴婢只是在想,

「如果奴婢做了林家婦,是不是就能讓林家成為娘娘的助力?」

我從她手中拿起那雕得亂七八糟的小木刀:「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為了我委身他人。

「如果你不願意,我幫你把這東西扔了。」

小桃咬了咬唇,紅著臉伸手從我手中奪過小木刀。

她留下一句「奴婢自己丟」,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

這幾個月,分外平靜。

狗皇帝按時來鍾粹宮打卡。

我對他愛答不理,認真修復著各種古董文物。

他依舊喜歡手賤亂動我的東西,被我打了手也不惱。

他命人搬了把搖椅到院子裡,用手支著下巴,眼睛盯著我一直瞧。

他說:「歲月靜好,大抵如是。」

……

被抬進產房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歲月靜好。

我知道生孩子很疼,但沒想到會這麼疼。

我痛得意識模糊,胡亂抓住了床邊一人的手臂。

小桃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她焦急地說:「娘娘!您堅持住……」

「小桃,」我顫著聲音說,「如果有任何意外,務…務必……

「務必舍子保母!」

小桃驚恐地捂我的嘴:「娘娘,您瞎說什麼大實話啊!」

又一陣痛襲來,我疼得鬆開小桃的手臂。

產婆焦急地催促我:「娘娘,吸氣,用力……」

我看著小桃掀開帘子,慌慌張張出去回話。

很快,狗皇帝震怒的聲音從產房外傳來:「一派胡言!

「林復,你聽著,不准再說什麼舍母保子!

「朕要的是母子平安!」

我:「……」

38

再次醒來時,我先看到了狗皇帝。

他坐在我床前哼著難聽的曲調。

見我醒了,他抱著襁褓湊到我身前。

他笑得溫柔:「阿復,咱們有了一個皇子。」

這孩子排行老十,被命名為元昭。

十皇子滿月那天,我獲封妃位。

當時,狗皇帝提筆懸在紙上:「阿復,朕給你換一個封號如何?」

我將一塊梅子姜塞進嘴裡,風輕雲淡地說:「不必,臣妾挺喜歡這個馥字。」

狗皇帝深深看我一眼,最後也沒說什麼。

……

五年過去,朝堂上的形式非常穩定——從先前的三足鼎立,變成了如今的兩虎相爭。

太后年邁,便將九公主送到了鍾粹宮撫養。

鍾粹宮現在有了三個孩子——四皇子,九公主,和我的十皇子。

隨著孩子們長大,鍾粹宮越來越熱鬧。

我放養式育兒,孩子一個個也都長得奇形怪狀。

四皇子捂著心口黛玉葬花,九公主揮舞著大石頭司馬缸砸光。

十皇子倒是安靜。

這孩子就是愛吃,日有所吃,夜有所胖。

……

十皇子六歲時,皇帝和沈家在前朝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我知道皇帝和沈家的矛盾遲早會爆發,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邊關傳來十萬里加急的密信——

南詔國不願再繳納歲供,開始劫掠盛朝邊境的百姓。

藩屬國來犯,朝廷理應派軍隊鎮壓。

那麼,派誰領軍、派誰的軍隊,就成了兩個最緊要的問題。

無論是哪方陣營出兵南詔,都會給另一方可乘之機。

皇帝與沈家的關係一觸即發。

沈家提出條件:只要皇帝立沈梨落為後,沈家就答應派軍出戰。

告訴我此事時,狗皇帝正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阿復,你想讓朕答應嗎?」

我想了想,說:「臣妾記得陛下對先皇后說過,無論如何,她都是您的皇后。」

皇帝笑了:「好。那就如你所願。」

……

朝堂風波不斷,後宮也不安寧。

深夜,林蒙通過小桃,給我帶來了一封口信。

沈家掌權人,沈青川邀我在御花園南角相談。

我轉頭就把此事告訴了狗皇帝:「陛下怎麼看?」

睡得半夢半醒的狗皇帝在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我說:「他要你去,那便去吧。」

我莫名其妙「哦」了一聲,然後用力把被他滾走的被子重新扯回來。

39

養心殿中。

狗皇帝放下手中的摺子,看向剛走進來的我:「如何?」

我將剛才與沈青川的對話如實告知。

沈青川有意拉攏我。

我現在的身份是林家嫡女,與沈家沾親帶故。

沈梨落進宮多年,仍只是個貴人,甚至沒有被召幸過一次。

而我在晏家倒台後一直專寵,宮中更是有三位皇子公主。

沈青川說:「沈家會助娘娘登上後位。今後,娘娘的事,便是沈家的事。」

我不明白沈家為何會提出這個提議——畢竟我並不是真正的林家嫡女。

當時,沈青川凝視我良久:「自古帝王薄情,陛下心思深沉難測,更是如此。

「從前,娘娘是陛下用來對付晏妃的一把刀。

「如今晏家大勢已去,娘娘又無家族依仗,想必也如履薄冰吧。」

我聽完,笑著搖頭:「沈大人,本宮是人,怎麼會是刀呢?」

……

沈家有意拖延,但南詔邊境的百姓們卻等不了。

最後,皇帝與沈家各退一步——由沈家出士兵,而領兵的將領則從皇帝手下的禁軍統領中挑選。

出兵在即。

按習俗,皇帝去了山上的神殿祭天祈福。

禁軍調動是大事。

雖然鍾粹宮值守的禁軍並無變化,但宮門外仍時常傳來軍隊走動的聲音。

我被吵得心神不寧,根本靜不下心做手上的活。

日落時,我才發現鍾粹宮裡靜悄悄的。

四皇子近來感染風寒,估計早早歇下了。

九公主前幾日去壽康宮中暫住。

但十皇子元昭也該下學了,怎麼不見人影?

宮女恭敬地回答:「小桃姐已經去接小殿下下學了,只是尚未歸來。」

我剛想細問,突然聽到鍾粹宮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

有幾個小宮女尖叫出聲:「小桃姐……啊!怎麼都是血?!」

40

小桃被滿身是血地抬進了鍾粹宮。

她渾身濕透,被被抬進內殿的軟榻上時,她已經意識模糊,瞳孔渙散。

鍾粹宮的宮人快速說:「小桃姐是林蒙小將軍送回來的。

「林小將軍說,他已經將那個害了小桃姐的歹人就地格殺,為小桃姐報了仇。」

我用目光在人群中尋找,卻沒有看到林蒙的身影。

那宮人見狀,馬上解釋:「林小將軍方才離開了。」

這時,小桃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我時,她激動地張了張嘴,咳出一口血沫:

「娘娘……小殿下應該藏在,御膳房中。

「去找一個……叫瑪瑙的宮女。」

我顫抖著雙手抱住她,強忍著慌亂:「別說話,先讓太醫給你診治。」

太醫搭了脈,又看了看傷口,隨後朝我輕輕搖了搖頭。

他輕聲說:「先身中數刀,然後被人推入井中……

「她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藥石無醫。

「只能用百年老參吊命須臾。」

太醫將一枚參片放入小桃的舌下。

半晌,小桃的瞳孔慢慢聚焦了起來。

她抓住我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娘娘……是,沈貴人想害小殿下。」

一直以來,小桃都是和林蒙一起去接孩子們下學的。

今日,沈梨落突然出現,以禁軍調動的事宜為由支開了林蒙。

他們離開後,獨自帶著元昭的小桃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一個人,一直尾隨著他們。

皇帝出宮祭天,宮內禁軍調動,恰好林蒙又被調虎離山……

小桃立即意識到事有蹊蹺,當即就做下了決定。

她經過一座假山時,讓元昭快跑。

而她自己,則返身撲向了後面那個跟蹤的歹人。

那個穿著太監服的高大男人要去追元昭,卻被小桃死死抱住了腿。

他用整整八刀,讓這個嬌小的姑娘脫力放開了他。

小桃臉上浮現出一個勉力的笑:「奴婢知道自己拖不了太久,

「所以奴婢提前告訴了小殿下,往鍾粹宮的反方向……往御膳房跑……」

我腦子裡思緒萬千。

是因為我拒絕了沈青川的拉攏,才會發生這一切嗎?

還是因為沈梨落也像晏蓉一般,在這後宮中被徹底扭曲成了妖魔的模樣?

我抱住小桃,泣不成聲:「好,小桃,你是我和元昭的恩人,我一定……」

小桃輕輕搖了搖頭,打斷我:「娘娘……

「其實,奴婢一開始,是陛下派到您身邊的。」

41

小桃告訴我,她有一個姐姐。

她從小就沒了娘,是姐姐養大了她。

原本,她們姐妹倆是御膳房中的小宮女。

直到一日,當時的晏貴妃從蟹粉酥中吃出了一小片蟹殼。

小桃說:「是奴婢沒把蟹殼挑乾淨,姐姐為了救我,出面頂罪……」

當時皇后不理六宮事,晏貴妃一人獨大。

小桃的姐姐被杖殺,小桃也被驅逐去了浣衣局。

在先皇后的喪禮後,我也重新回到浣衣局。

當時,皇帝有時會問起我的動向,李公公便找到了小桃。

於是,小桃開始為李公公傳遞我的情報。

小桃的聲音越來越輕:「後來啊,娘娘您成了妃嬪。

「奴婢想給姐姐報仇,就攛掇著您宮斗、爭寵……

「您鬥倒貴妃,奴婢特別開心。」

「在鍾粹宮的每一天……小桃都特別開心。」

她的瞳孔又開始重新渙散。

我只能俯身湊到她嘴邊,才能聽到她幾不可聞的聲音:

「小桃放不下心……捨不得您……」

「我還想,再跳一次舞……」

我抱著她的頭,用手一遍遍擦去擦拭她嘴角的血跡,卻怎麼也擦不幹凈。

小桃的眼睛緩緩閉上。

最後,她輕聲說:「……告訴林蒙,別等我了。」

42

皇帝匆忙走進春禧宮時,身上的祭天禮服還沒來得及換下。

我正跪在佛前,呆呆地仰望著寶相莊嚴的佛龕。

佛桌邊燃燒的紅蠟——火焰向上,淚流向下。

我手中緊握著一把匕首,臉上也沾染著血跡。

而我身邊,躺著沈梨落猙獰的屍體。

李公公上前探查,輕輕吸氣:「陛下,沈貴人是溺亡的,且……死時身中數刀。」

我聽到皇帝嘆息的聲音。

我抬起頭,問他:「這一次,陛下還會罵臣妾放肆嗎?」

皇帝蹲下身,拇指輕輕擦拭我臉頰上的血跡。

「阿復,朕知道你不想牽扯進這些事。

「你受了委屈,朕卻不在你身邊,朕是覺得愧疚。」

我直視著他:「臣妾在內宮之中將人溺死,還留下刀傷,

「無數宮人看到我帶人來春禧宮。」

「出兵在即,陛下要怎麼向沈家解釋?」

皇帝使了個眼色,頓時有幾個宮人上前,將沈梨落的屍身抬了下去。

「今晚,咸陽宮會起一場大火。」

「沈貴人謀害皇子未遂,於春禧宮畏罪自裁。」

皇帝牽起我的手,將我手中染血的匕首從扔到一邊:

「阿復,跟朕回去。」

……

鍾粹宮中。

被找回來的元昭受了驚嚇,早早在側殿睡著了。

皇帝從銅盆里沾濕帕子,輕輕擦拭我沾染在我眉心的血跡。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一尊易碎的瓷器。

血跡擦凈後,我再次問:「如果沈家因為此事,不願出兵,陛下會怎麼做?」

皇帝牽起我的手:「無妨。那便由朕出兵。」

他輕拍著我的手背:「一切有朕。你不必為此憂心。」

我凝視了他片刻,反握住他的手:

「臣妾想將小桃收為妹,入林家族譜。

「臣妾想親自為她主持喪禮。」

小桃生前是個靈動鮮活、恩怨分明的姑娘。

她一定會希望我替她報仇。

皇帝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

他輕輕將我抱進懷裡:「好,都依你。朕這就去擬旨。」

43

第二日。

林蒙跪在鍾粹宮門口,負荊請罪。

我打開殿門時,滿臉憔悴的林蒙深深叩首:

「末將求娘娘收回成命!」

見我沒有說話,林蒙再次重重將頭叩在地上:

「末將與小桃兩情相悅,求娘娘收回成命。」

林蒙是我名義上的親兄長。一旦我收小桃為妹,他也會是小桃的兄長。

林蒙雙眼泛紅,乞求地看著我:

「當年,闔家宮宴,末將當值。

「末將看到一個小宮女從狗洞溜進鍾粹宮,

「末將偷偷看著她和娘娘一起跳舞,她笑得很美……」

我一巴掌扇在他的臉側:「林蒙,你配嗎?」

林蒙自知失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再次開口:

「小桃答應過末將,等娘娘您高枕無憂,便與末將成婚。

「末將也答應過她,此生愛她、護她,只會有她一個妻子。

「求娘娘成全我們!」

我熬了一整夜,此時也心力交瘁:

「林蒙,沈家意欲謀害十皇子,間接害死了小桃。

「而你,卻畏懼家族命令,連她的最後一面都不敢來見。

「如果不是本宮要收她為妹,你是不是準備躲一輩子?」

昨日,因為要皇家禁軍統領有職位缺位,沈家便推了林蒙補缺。

故此,沈梨落才能借著禁軍調動事宜支開林蒙。

「在你升官發財、統領禁軍時,本宮的小桃身中數刀,被人推進井裡,奄奄一息。

「林蒙,你說你要愛她護她。你的承諾就這麼廉價嗎?

「你可知她死時,手裡還緊緊攥著這柄小木刀?」

我將被水浸透、扭曲縮水的小木刀丟在他面前。

林蒙顫抖著雙手捧起木刀。

看著那木刀上的血跡,林復一個八尺男兒佝僂了脊背,跪在我面前泣不成聲。

我冷冷地說:「林蒙,你是個懦夫。

「沈家害死了小桃,你卻還要為沈家賣命。

「本宮不會收回成命。因為本宮的小桃不會嫁與一個懦弱無能的鼠輩。」

半晌,林蒙將縮水變形的木刀收入衣襟,貼著心口放好。

他深深向我叩了一個頭,眼神麻木而堅定:

「末將明白了。」

44

當天。

林蒙長跪在養心殿外,自請帶兵出征南詔。

林蒙走出養心殿時,被守在門口的林父一巴掌打歪了臉。

林父大罵:「逆子!」

林蒙單膝跪下:「父親,忠孝兩難全。

「兒子已經被家族利益束縛太久。「這一次,就讓兒子自己選擇吧。」

……

鍾粹宮。

我摩挲著手中那柄完好無損的小木刀,輕輕將它放入棺木之中。

小桃根本沒有隨身攜帶這把木刀。

剛才,我去為她收拾舊物,才發現這把小木刀被她珍而重之地藏在梳妝鏡後的暗格中。

刀柄上,有一朵她親手雕刻的小桃花——承載著少女一段曖昧的心事。

我在請旨收小桃為妹的那一晚,挑燈熬油,親手仿製了一柄贗品。

而這一柄被水浸透、沾染血跡的贗品,也最終讓得林蒙請命出征。

……

林蒙帶兵出征那日。

他一身挺拔的軍裝,人卻消瘦了很多。

林蒙對著我單膝跪下:「娘娘,若末將此次能成功平叛,求娘娘將小桃嫁與末將。」

我沒有說話,只是朝他揮了揮手。

……

這次南詔之亂,沈家出兵,林家出將。

沈家猝不及防被卸下一條臂膀,元氣大傷。

而沈梨落謀害皇子,畏罪自裁,更是讓其父沈青川被連降三級。

至此,沈家再不能與皇帝抗衡。

……

我連續幾天沒有閉眼,終於暈倒在了小桃的靈位前。

醒來時,首先看到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閉目養神的皇帝。

他眼下烏青,一隻手放到床邊,輕輕握著我的手。

我才動了動,他就睜開了眼睛。

皇帝扶著我坐起來。

他看著我,突然湊上來親了我的臉頰一口。

我莫名其妙,就見他眼含笑意地說:「阿復,你又有孕了。」

我恍然看向自己的小腹。

皇帝為我掖了掖背角,歪著頭說:「朕有預感,這次會是個公主。」

我想了想:「那她的名字,臣妾想親自起。」

皇帝笑了:「好啊,叫什麼?」

我想了想,說:「就叫灼華吧。」

九公主 番外

我叫秦靜宜,是盛朝的九公主。

我自小就有兩個母親。

一個在畫像上,另一個在看畫像。

畫像上的是生下我的母后,是父皇的先皇后。

而看畫像的則是養大我的母妃,馥皇貴妃。

我還有幾個兄弟姐妹——四皇兄元瑜、十皇弟元昭、十一皇妹灼華。

我們一起在鍾粹宮長大。

四皇兄弱柳扶風,整天拿著本酸書迎風咳嗽。

嘖嘖,那小體格,遇到大型犬都是一劫。

元昭從小沒心沒肺,而且特別愛吃。

他小時候簡直胖得像只金蟾,含塊金幣都能招財了。

小灼華倒是比較順眼。

她才幾個月大,就爬得飛快,便爬邊咬人。

四皇兄跑得最慢,有段時間每天手上都布滿牙印。

而我,是跑得最快的那個。

……

馥母妃和別的妃子娘娘們都不一樣。

她很喜歡修東西,呆在她身邊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雖然我不是馥母妃親生的,但卻是最受她寵愛的孩子。

我從小活潑好動。

於是馥母妃不僅讓我跟著皇子們一起上學,還讓我去演武場學武藝。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父皇對元昭深有期許。

然而,元昭胸無大志,一心跟著馥母妃鼓搗文物。

逃學也要搞,攔都攔不住。

父皇逼他讀書習武。

元昭表面上唯唯諾諾,背地裡重拳出擊——他直接把父皇收集的幾大盒玉石印章都拿去車了珠子。

要知道,就連馥母妃都只敢將父皇的印章藏起來。

而他元昭,鍾粹宮第一大犟種,竟敢把它們全部磨成了珠子,做成了珠串。

當時,父皇看著一桌子珠串, 被氣得臉色發青。

「放肆!放肆!!」父皇不顧形象地擼起袖子,「小兔崽子, 朕要把你吊在迎客松上喜迎八方客!」

每次, 父皇揍完元昭,就會去找馥母妃。

如果馥母妃那時候剛好在鼓搗老物件,那就趕巧了。

馥母妃從修復文物中獲得平靜, 而父皇從馥母妃身上獲得平靜。

不管父皇多生氣, 這時候都會搬把椅子坐邊上著, 一看就是一個下午。

……

成年之後,我以皇子規格, 出宮建府。

馥母妃說:「元昭不堪大用,但靜宜文韜武略,是難得的棟樑之材。」

父皇聽了馥母妃的話, 將給我的成年禮從金銀玉飾, 換成了一支軍隊。

我記事以來, 父皇一直牢牢將軍權握在手中。

這是他第一次破例。

……

我與一個俊俏溫順的小郎君成了婚。

但婚後, 我又有些擔心懷孕影響操練軍隊。

我進宮,向馥母妃訴苦。

我苦惱地說:「母妃,我得想辦法避孕。」

馥母妃聞言,偷偷摸摸地塞給我一個小瓶子:「與其你自己避孕,不如給男人絕育。」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母妃。

養心殿中,父皇處理政事的桌子上放著一座精緻的自鳴鐘。

這小瓶子不是母妃每日滴在自鳴鐘里的潤滑油嗎?

我結結巴巴:「您,您把父皇給……」

馥母妃眨了眨眼,食指放在唇上,對我比了個「噓」。

……

闔家宮宴之後,鍾粹宮會另擺上一桌年夜飯。

我向父皇交代完軍中事務,就見元昭正在啃一個鴨頭, 啃得沒心沒肺, 啃得面目猙獰。

灼華有樣學樣,也拿起一個鴨頭啃得滿臉是油。

父皇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元昭:「……要是早知道你如此不成器,朕就該和你母妃多生幾個。」

有姑姑盯著,我就揮舞浣衣棒槌哐哐一頓洗;等沒人監工了,我就放下棒槌狠狠摸魚。

「(「」最後,我和桌上的鴨頭對視一眼,變得和它一樣沉默。

……

父皇五十歲時殯天了。

父皇的遺詔就藏在乾清宮的牌匾後, 只待明日喪禮上宣布新帝。

我實在焦心, 思慮很久,還是決定提前去看看。

我趁著夜色趕到乾清宮, 發現已經有人提前到了。

我看著母妃健步如飛地登上梯子, 三下五除二就把乾清宮的匾拆了下來。

我撓頭:「不是,母妃, 您怎麼這麼熟練啊?」

母妃哼了一聲:「少見多怪, 這宮裡哪塊匾本宮沒修過?」

拿到聖旨時, 我緊張得不行。

母妃見狀安慰道:「如果狗皇帝真這麼糊塗,傳位給了元昭,

「本宮就親自幫你偽造一封詔書。」

我慢慢展開聖旨——【傳位於九公主】六個字躍入眼帘。

……

登基後。

我手握軍權, 在朝堂上說一不二。

四海昇平, 八方寧靖。

太后也沒有閒著。

她才三十來歲,用她自己的話說——「正是闖的年紀」。

在修建溫泉行宮時,工匠們意外挖出了前朝的古墓。

消息傳回京城後宮, 太后直接說走就走。

出發離開京城前,她瀟洒地對眾人揮了揮手:

「再見,哀家去行宮繼續修文物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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