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爺爺問起我的腳,我隨口說是半夜回來摔溝里了,然後一瘸一拐地找了周一許。
大概是因為我這悽慘的樣子,他對我沒了那麼大的脾氣,只是不爽地走進臥室。
然後捲起了褲腿。
「給吧,粉絲福利。」
我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低頭心猛地一揪。
從膝蓋到腳踝,整條腿上是密密麻麻的傷痕,尤其是小腿上縫針的印記,幾乎可以想像到手術刀無數次劃開肌膚的殘忍。
我噎住說不出話,周一許坐在床邊,抬腳踩在我的肩膀上,又用腳背踢了踢我的下巴。
「愣什麼?死 gay,趕緊給哥治。」
他腳不安分地踩在我身上,態度惡劣又傲氣。
可我卻硬生生地沒有一點脾氣。
「這些大小傷太多了,為什麼非要做這份工作?」
「賺錢唄。」
周一許翻了個白眼:「還能為什麼,我跟你這種高材生可不一樣,很少有工作能讓我賺到這麼多錢了。」
他說得有道理,我聽爺爺說過,這個家裡只有他和奶奶相依為命,而現在他家的院子翻修,是村子裡最豪華的三層小樓。
「錢多久才算賺完?」我嘆氣,捏了捏他左腳的腳腕,頓時聽見了倒吸氣的聲音。
「又不是只有第一名能賺到錢,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懂。」
周一許臉色很認真,摘下我的眼鏡在自己臉上比了一下,隨口說道:
「聽你爺爺也說,你從小就是三好學生。
「但是我不一樣,我沒上過大學,沒爹沒媽,只有拿第一名才會被記住。」
他說著把眼鏡又給我帶了回去,攤了攤手。
「一場比賽中,你能記得第二名嗎?」
我啞口無言,因為現實就是這樣,所以大家才擠破頭都想掙一個榮譽。
周一許大呲啦地躺在床上踢了踢我,懶散地說:「所以你要是真擔心你的偶像,就趕緊給我扎針讓我再拿個第一回來。」
我搖了搖頭,糾正他。
「我治好你的腿,是希望你可以健康。
「你拿第二名也沒關係,大家的確只能記住第一,但喜歡你的人不會在意你是第幾。」
他卻沒再接我的話,氣息很輕似乎是睡著了。
我扯出被子蓋住他的肚子,轉身去拿手機。
他腿部現在的情況並不算很好,需要回去之後和教授商量一下再做康復計劃,貿然自行決定都是對病人的不負責。
我給周一許的腿拍了很多照片,然後做成資料文檔給教授發過去。
電腦上沒有登錄帳號,所以乾脆打開了隔空投送,點了一張照片分享過去。
結果手一滑,不小心點成了分享至壁紙。
「我去!」
慌亂中手機掉在地上,正好被睡醒站起身的周一許撿到。
他的表情從錯愕到驚恐,最後倉皇逃走。
沒多久,粉絲後援會就彈出了「周一許發新微博」的提醒。
我點開,一個巨大的西瓜條就彈了出來,伴隨著悟空的變聲器:
「家人們誰懂啊?
7
後續的一段時間,我隔三差五就去找周一許,頻繁程度讓我真的覺得自己像個私生飯。
但秉著對偶像的憧憬,我單純只是害怕他在村子裡無聊。
最多也就是對同村人心心相惜的革命友情。
周一許也沒拒絕,雖然依舊是那副不屑的表情,但卻會在我來之前切好他並不喜歡吃的水果,並且每天開車三蹦子把我送回家。
最後美其名曰,都是粉絲福利。
鄉間的小路一眼望不到頭,周圍都是一排排的矮腳房子,廉價的商品,寒酸的環境,和閃閃發光的偶像。
讓我覺得這場相遇,好像是觸動了命運的機關。
但正事最重要,等教授從「崆峒山」旅遊回來,我抓著周一許就殺到了學校。
他的腿是因為多次手術傷到了神經,所以無法正常地發力,不影響正常的行走,但過不了賽前體檢這一關。
教授拿出了很多過去的案例,通過針灸和按摩,修復神經達到的效果甚至比手術還要好。
周一許一直沒說話,認真地看著前面的螢幕,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握了握。
「如果我配合的話,多久可以治好?」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不會超過四個月。」
教授幫我一起制定了方案,等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周一許站在花壇旁邊抽煙。
他長得好看,張揚肆意,跟周圍我這些中規中矩的學生一看就不一樣。
周圍不斷有視線掃視過來,我趕緊拿起鴨舌帽給他戴上。
「你怎麼就這樣站在這裡,被拍到怎麼辦?」
他很不屑,眼睛一翻:「真當我是明星啊,放心吧就算有人覺得眼熟也不會特意去查的。」
周一許說完往四周看了一眼,又轉頭看了看我。
「怎麼了?你擔心自己被人誤會勾結社會閒雜人員?」
「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
我無奈嘆了口氣,擺過他的肩膀糾正。
「一個人是什麼樣子,不是他有沒有穿白襯衫,有沒有走進大學校園決定的。」
每個人都能在自己的領域閃閃發光,其實周一許沒必要自卑。
起碼在我眼裡,他又可愛又努力。
意識到這兩個字我猛地一愣,腦袋嗡一下就熱了。
這個詞掛上鉤了?
本尊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不屑地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把煙頭踩滅丟進垃圾桶,轉身就要走。
我趕緊追上:
「去哪?」
他回頭挑了挑眉。「不是說能把我治好嗎?跟我去報名新一期的比賽。」
8
周一許帶我坐上了校門外停著的紅色跑車。
我把鴨舌帽拿過來戴上,生怕鬧出來什麼被包養的傳聞。
車子比三蹦子快多了,沒多久就到了郊外空曠的一個大型建築里,看名字似乎是一個賽車俱樂部。
周圍不斷有視線落在他身上,周一許跟沒看見一樣往裡走,拿了一張報名表。
可筆尖還沒落下來,旁邊就伸過來了一雙手。
「喲,這不是周大少嗎?」
周一許頭都沒抬,皺著眉撓了撓脖子:「哪來的狗叫。」
我抬頭看了一眼,這人臉長得跟芒果一樣又歪又長,丑得離奇。
猛然間想起來,這人之前是周一許的隊友,然而卻在一年前的比賽上故意在彎道上超車打滑,最後導致周一許出了車禍,而他則拿了冠軍。
背後插刀,下手狠毒,周一許的傷,這人就是罪魁禍首。
李芒果被罵了一句,面子有點掛不住,又伸手敲了敲桌子。
周一許利索地簽名,轉頭冷笑一聲。
「哥這腿不僅能踩剎車,還能幫你踩踩墳頭草。」
他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幾步走過去貼近周一許,低聲威脅:
「你現在也只能口嗨了吧?就你這樣的腿還想比賽?」
我不知道為什麼威脅個人也要離得這麼近,難道看對方不覺得像開了魚眼特效嗎?
而且這距離,再近點都要親上了吧!
我上前隔開兩人,把周一許拉到了身後。
「夠了,別理他。」
李芒果摸著下巴打量我,忽然冷笑了一聲:「你就是那個實習醫生?
「就憑你還有那不入流的什麼老古板技術,玩兒玩兒應付應付論文就算了,趕緊滾回學校吧。」
我臉色一僵,就聽見周一許的怒罵:「你他媽調查他?」
李芒果聳聳肩,笑得臉更歪了。
「基操而已,畢竟賽場上都能出事故,誰知道治療上會不會出現。」
他說著沖我揮了揮手:「高材生,聽懂我的意思就好好乾,好處少不了你的。」
我的確沒想到他能光明正大地說這些下作的話,趕緊轉頭去拉周一許。
他卻已經沖了過去,直接一拳垂在李芒果的歪臉上。
「我去你媽的!」
我心頭猛地一緊,趕緊攔腰抱住他。
李芒果卻捂著臉笑得得意,指了指頭頂的攝像頭。
「真沉不住氣啊,比賽前先讓你火一把?」
周一許氣得在我懷裡撲騰,我轉頭看著他:
「你打算給我多少好處?」
「什麼?」
李芒果似乎沒反應過來。
「不是要拉攏我嗎?先爆點金幣看看實力?」
我舉起手機晃了晃,上面顯示正在錄音。
「拿了一次冠軍你是心高氣傲,惹了哥們兒你是生死難料。」
「你涉嫌故意撞人,這事我沒證據,但你拉攏別人涉嫌賄賂,媒體們應該很感興趣吧?」
只是一瞬間,他臉從紅到青,最後白得跟紙一樣。
「喂,你他媽陰老子?」
我拉住周一許往裡走,停下腳步糾正他。
「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我不是陰你,我是搞你。」
9
我拉著周一許走到後面的訓練場地,他才彆扭地甩開了我的手。
「你剛才真錄音了?」